萨维尔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让年轻人看上去太尴尬，而对方又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任谁看到这样的年轻人都不会拒绝，至少萨维尔不会。于是他将手搭了上去，同那个叫“艾瑟夫”年轻人轻轻一握：“弗朗西斯·萨维尔。下午好，艾瑟夫……先生。”“啊，当然……不，我是说，您也是。”对面的小太阳显然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并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异常高兴，“您来这里找书吗？”萨维尔迟疑着点头。“什么书？或许我可以帮帮您呢。”面对艾瑟夫的热情，萨维尔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悄悄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亚瑟》，本想随便扯一本书名搪塞一下算了，但年轻人炽诚的目光令他将到了嘴边的谢绝又咽了回去。——至少我不会拒绝他，他想。于是他迟疑着说：“……《亚瑟》。”
“嗯？您也喜欢这本书啊。它可就在您身后呢！”艾瑟夫从木桌边拖出椅子，顺便也给萨维尔👜拖出一张，然后他自己先坐下来，无比认真地看向萨维尔，琥珀色的瞳孔里盛满好奇，“说起来，我也在看这本书呢，您看完了吗？还是今天要借走？我以前在图书馆里当帮工的时候，听过馆长兰先生提起这本书，只是这儿的人们似乎都不乐意往图书馆跑呢。”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今日我看见您啦——萨维尔先生，您绝对是很聪明的人。”萨维尔瞥了一眼艾瑟夫手上的道林纸，欲言又止，但好歹是对这个小孩子产生了一点近乎不敢置信的懵懂的好奇。于是他从艾瑟夫给他拉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桌面上的《亚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看艾瑟夫的眼⛒睛，似乎多看两眼这个年轻人就会像天使一样消失，问：“您喜欢察奇卡的书？”
真是糟糕的对📸话开头。萨维尔想，不怪洛努斯说他永远是组里最沉默的一个。可是年轻人似乎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形式上的不妥，反而认真地回答：“对啊，我每周五下午都会翘了课往图书馆跑呢。”然后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兰先生认识我🂤🐯🃔，她就会偷偷放我进来啦！虽然有时候洛努斯会发现就是了。”
这孩子是洛努斯的🗵☓学生？萨维尔🖅嘴角抽搐。他想，如果他告诉面前这个叫艾瑟夫的年轻人他是他亲爱的洛努斯教授的共事，不知艾瑟夫会做何感想。
算了，自己有什么理由说他。自己不也翘班往这跑吗。萨🛶♑🇪维尔轻咳一声，还是避开了浦🞝尔密军校有人翘课这个话题，问艾瑟夫：“您认为察奇卡的书怎么样？”
“我觉得察奇卡的作品像一首交响曲，萨维尔先生。可是我不喜欢他的翻译丹弗斯。察奇卡的《猫神》我看过，——准确的说，是昨天晚上才看完——大致讲的是一个叫和蒂森的女孩的哥哥被人诬告是间谍，和蒂森为了报复向猫神祭祀，利用猫神杀了诬告她哥哥的人的故事。”“‘让我们同神做个交易’……”萨维尔轻声接话，艾瑟夫惊喜地叫了一声完全忘记了图书馆不该大吼大叫的规矩：“这是巫撒向和蒂森说的话，在他们站上钟楼尖顶的时候！萨维尔先生我越来越佩服您了，原来那本您也看过！”“那您认为《亚瑟》呢？”萨维尔笑🞡着问兴奋的年轻人。“这个我不敢肯定，我曾听说，🅠🈀🞝察奇卡的原着被认为是萨拉语的至高史诗。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翻译丹弗斯没人知道察奇卡的原稿长什么样，是用什么语言写成的，所以即使原稿真的是用晦涩艰深的萨拉语写就，我们也品鉴不了。”小太阳撑着胳膊，换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亚瑟》还是当年兰先生建议我看的，……哦对了，说原着是萨拉语的也是兰先生。她还说这本书的原名不是这个。”
兰先生？——萨维尔后知后觉地提炼出这个艾瑟夫话里的关键词，按照艾瑟夫的口吻，萨维尔猜测，他说的应该是洛伦·米勒·普普洛·昵·以勒斯夫·蒂奇弗利森·兰勒厄尼斯，西里西图书馆第十九任馆长，那个全名很长很拗口以至于馆长本人往往都懒得写全名但学识渊博到放在整个塔他洛斯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女人。萨维尔到现在都还记得和馆长时隔多年后再见的第一次对话，那时候他还在浦尔密军🍢校就读，到西里西图书馆请馆长去评审军校高层提出的“十二·一九计划”，🜇当时他在馆长室门口喊“兰勒厄尼斯先生”，被馆长一句话住了嘴她连头都没抬，在拿羽毛笔写着什么东西：“叫我洛伦·兰。你是浦尔密军校的吧，计划评审的事我知道了。”不🎼🖜📠久他回军校后，听说计划评审也结束了，兰把所有提出这个计划的军校高层骂了个狗血淋头，包括他当时的教授莫格利·恰德提，那位老先生此后一个星期没来上课。
“是什么？”萨维尔好奇地问。他看过丹弗斯所有的札记和批注，但没有哪怕一行文字提到书的名称问题。艾瑟夫有些自豪地告诉他：“您不知道？兰先生说《亚瑟》原名《深海交响曲》，是一部萨拉语写就的自由体英雄史📐诗。但是丹弗斯的一些翻译完全看不出来这是诗。”艾瑟夫继续用手撑着脸，认真地🍔🇲🜜看着萨维尔，突然说，“萨维尔先生，有人告诉您吗，您长得很好看，真的。”
咔嚓。很好，这个年轻人的话语像一把快刀，成功割📶🟕断了萨维尔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如果这就是相遇，🄁🐇萨维尔想，那也太突兀了些👏，倒不如说这是久别重逢。
谁会对一个陌生人吐露这些轻言佻语？
即使他不认为艾瑟夫的话有什么不妥，有人天生风流直白。但是🏦🜙老天啊，谁来救救他，哪怕插一句话也好。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总不能说“我觉得你也是”，但是有一点他回应得很明显，就是他的脸红了，有什么东西在脸颊中🙻🏩灼烧。
好在年轻人很快转移了话题，继续把话题中心放在丹弗斯关于察奇卡《亚瑟》的翻🐞🁂译上，让聊天得以继续下去。但是萨维尔总觉得，有什么未尽之言没有😵🅭表达🛉，以至于一个空洞横在了情感与理智之间。
西里西图🐥书馆的尖顶被那飞过的🖅群鸟遮掩又出现，那是浦尔密广场的白鸽，听说其中的一两只来自遥远的翡冷翠。远处的夕阳淋漓，落在深深的巷子中像朦胧的雾，灼烧深深的🔾灰尘。
不知不觉，已经近傍晚了。
“先生，我要走了。”艾瑟夫一脸歉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回军校去。”萨维尔终于抬起头看向艾瑟夫的眼睛，然后他恍然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但是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起了作弄心思。于是他站起身：“走吧，正好我也回那里。”“您也是那儿的学生？”“不。”萨维尔满意地看着有什么东西在年轻人面颊上一点一点崩坏，碎裂，“我住在那里，是你的教授的共事。”
艾瑟夫觉得天都塌了。这么有趣的人是浦尔密💏🐸军校的校友？还和洛努斯是共事？！那他刚刚在干嘛？他为什么不在看到这个他觉得长得好🐒⚷看的先生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跑路？老天他还能顺利毕业吗！
图书馆深处摇晃☮🂲辉煌的烛火下，萨维尔笑出🆂🌯了声。🁏🄱🁔
他笑得很高兴，☮🂲一头黑发微微晃动，紫色的眼瞳几乎只剩一条深邃的缝，🎂🎏而现在它们乘满点点火光和笑意，几乎溢出双眸；眼尾拉出一条轻巧的线，像织成月亮的银辉那样细，那样薄，看上去那样的不真实。在艾瑟夫的记忆中，这是少有的几次，他的弗朗西斯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真诚。
这个时候艾瑟夫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先生在逗他。萨维尔安慰般地🏦🜙揽过他的肩膀：“好啦，我不会告诉洛努斯你翘课的事的。”“真的？”“嗯。”这位好好先生一本正经地保证。
那晚的十字街头，有不远处的汽笛声夹杂飘香的咖啡丝丝的苦味。西里西的街上还栽着一圈梧桐，咖啡店的老板娘也很年轻。十字街头有风、红、紫、白😵🅭鸽的羽毛、红玫瑰的花瓣和铜色的浦尔密军校校徽。在萨维尔的记忆里，那晚，他们初见的那晚，艾瑟夫告诉他，十字街上还开着他最喜欢的一家唱片店。
只是这样的夜晚又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