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不记得那个故事?”
“嗯?”冉霜吓得心里一紧,还以为是自己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然后才反应过来风城胥说了什么内容。
她本想反问是什么故事,话到嘴边又被她自己咽了回去。她记得的,是那次风城胥带她回风府时讲的故事,鬼面神探风如崖临死时断的最后一个案子。那次风城胥只给她讲了前半段,没说完结局,那时有青楼案在脑袋上悬着,她很快便把没听到的结局抛到了脑后。
“记得,”她说,“那个左邻富商和右舍农夫的案子,两个人吵架,先是富商家闹鬼但没丢东西,后是农夫家里失火,包括农夫本人,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正是此事。”风城胥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暖的意味。“如你所言,事情还有后续,那右舍农妇确实是对左邻富商不依不饶,非要富商赔农夫的命。”
那时的风城胥年仅十四,有风如崖带着,虽说在观尸破案方面少年老成,却对人和人之间的那点感情关系一窍不通,风城胥不理解为什么这妇人离了农夫会如此这般要死要活。
断案总要讲究证据,有关于案子的部分,风如崖在撒手人寰前留给他的只有一句富商不是凶手。师父说的什么他都信,但只有他信没有用,他必须想办法让农妇也相信这点。以往有师父在的时候,无论他有任何论点,都可以回头找风如崖诉说,而现在他却是孤零零一人,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处对了那处错了,对的时候充满赞扬,错的时候也拍拍他的的肩膀以示鼓励。
突然地,这天底下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京城里来的鬼面神探,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但眼下只有他一人继承了风如崖的衣钵,他必须拿出富商不是凶手的证据给农妇看。
先找证据,再找证人,彼此关联,抽丝剥茧,可以推测,但不要试图寻找证据证明推测,而是发散每一个证据,让每个证据都拥有不同的推测,再将推测进行比对,找出最为合理的那个。风城胥在左邻右舍之中烧焦倾倒的墙壁处找了一晚,最后在富商的仓库废墟中找到了只烧了一半的银票、烧得只剩个封面的账本与烤得焦黑破破烂烂的族谱。
农妇重财,光是看到那一叠烧焦的银票灰烬便心疼得眼冒绿光,风城胥将银票放在农妇面前,问她这些是否足够买走农夫的命,如果可以的话,富商完全可以用这些钱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农夫,而不是赔上自己半个仓库的货品,还有账本和族谱,这些东西俱是对于富商而言命根子一样的东西,从根本上便推翻了左邻富商报复右舍农夫的动机。
但是还不够,这些还不足够证明富商不是凶手,风城胥还需要更强有力的证据,物证,人证,什么都可以。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风城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虽说左邻富商远比右舍农夫有钱得多,可富商毕竟住惯了此处,并未搬到更为繁华的街巷,只有一种人是仅在贫穷街巷游荡的存在,那就是沿街乞讨的乞丐!这也就意味着在大火发生的时候,屋外极有可能有人证看到了这一切!
若是能证明大火是从农夫的厨房处先烧起来,以及当日的风是东风,那么便完全可以证明,富商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只要找到反向,证明一个简单易懂的真相便不难,风城胥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流落在此处的乞丐群体,只花了几个铜板就找到了当日的目击证人。
那名乞丐亲眼所见,左邻的富商在案发之时正抱着隔壁家的寡妇寻欢作乐,根本腾不出心思给右舍的农夫放火,那日刚好是东风,火过了油,愈烧愈烈,风带着火苗吹过墙体,将富商家的仓库也烧得一干二净。
富商之所以支支吾吾,不过是因为不想透露那名寡妇的名字,风城胥很快找到寡妇进行证实,一切很快水落石出。
农妇大哭大闹,在地上撒泼打滚,却也全然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是农夫自作孽不可活,与左邻富商没有半点干系。农妇失了家里的顶梁柱,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那位邻家的寡妇,一时间情绪崩溃,几乎在衙门里哭抽过去。
这便是风如崖办的最后一个案子,也是风城胥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也正是从那时起,风城胥第一次对这个职业产生了怀疑,在此之前他只想着如何找到一切的真相,但现在看来,也许真相也许只是破案之时必经的、却又不那么重要的一环而已。
冉霜耳朵里听着风城胥的故事,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等等,你提醒我了,既然找不到物证,完全可以找人证!这里是全京城最穷最破的巷子,流浪汉遍地,我们完全可以找找当天晚上有没有乞丐是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