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说皇帝已经忍无可忍,等不及了。但如此钱粮不足的境地,却要匆忙北进,无疑埋着隐患。况且檀州城胡汉混居,并非善地,近日安宁,也是倚仗何素兵威,何素大军若是开拔,此处局势说不准便会有反复,到时粮道一断,前后夹攻,何素便陷入孤立无援境地,这近万清字军结局如何,不问可知。何素自己不惜身,却不能连手下兵丁的性命也不在乎,因此实在不想贸然北上。
然而君命难违。
他若抗旨不遵,此身此名不要也就罢了,怕只怕会连他麾下的一众将士都受累,是以着实踌躇难决。
但此时说来,姚涵又能如何作答?
他一介罪人,原本也只是靠着武艺立身,而今连武功废了。若将他逐出清字军,他连谋生之计都无着落,哪里能为这等朝堂大事建言。
姚涵沉默片刻,果然只是轻声道:“愿为将军马前卒。”
何素闻言愈加烦躁,哼出一声,将他推开:“罢了,本不该同你说……你一个废人——”
后头的话便咽下去。
一个废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马前卒都做不了的。
姚涵闻言笑了笑,不作争辩,只是腆着脸上前将何素又裹拢,和暖的肌肤贴着何素的身躯,一点一点将凉夜都隔绝在外。
“将军何时若用得着了,说一声便是。”他那股轻缓的调子跟哼曲一样,漫不经心地溜出来,何素听在耳里不自觉便脑袋发热,有种小酌到面红耳热的昏沉,抬手按住他的腰。
他松软着筋骨任何素把他往碎了按,小腹相贴,密无间隙。后腰传来淤痛,大约又要掐得青紫。他在何素颈边呼出气,眷恋地将脸埋下去。
万幸他虽是废人,却也还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还有这把骨头在,可以在必要之时被碾碎。
少顷,何素手松了一松。姚涵在他颈窝里闭着眼,闷声问:“用间何如?”
何素再不情愿,北上也已成定局。毕竟杀敌虽难,却有胜机,赢了是建功立业,败了士卒也可得抚恤,抗命却是必死无疑,害人害己。
如此,何素便只能北伐,并且要赢。
却听空气有一时凝结,片刻何素冷冷道:“我像傻子么?”
姚涵噗嗤一声笑出来:“将军想的定比我远……”
他胸膛偎着何素,一笑起来那种促狭的笑意便似乎隔着胸膛传过去。何素听着无名火起,越发着恼,须臾鬼使神差举手一推,将人掀下地,自己恨恨背过身去。姚涵措手不及,后背砰地撞上榻前的桌角,笑意戛然而止。
他静默良久,好容易才缓过气来,浮出一个苦笑,旋即却是窸窸窣窣又爬回去,挨着床榻趴下,一手替何素拢起被子,一手支着脸颊小声道:“将军莫气,我错啦。将军定比我想得长远,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