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去烧县太爷的私宅,而是县的粮仓?”他慢慢问,很有耐心,很认真。
男孩仰头一声狂笑:“一条命不够,远远不够!小爷我要他族都下地狱!每天每岁苦捱!受尽折磨而死!”
他又点点头。还是看不出任何责备或惊讶,淡淡道:“可是县百姓缺了整春的口粮。无辜者,你想过么?”
“这世道本就不公!”男孩猛地打断他,还显稚嫩的眉眼火光熊熊,“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黑暗中的他,倔强,狠厉,顽劣,像一头林中尖牙雪亮的小兽。
见生人靠近骨头都能撕碎,赔上命去也不在怕的。
他却只是微微笑:“语出《道德经》……还念过书呢。”
“那些公子哥儿们在学塾念书,摇头晃脑,声音传出来,小爷我听一遍就记住了。”他翻了翻眼皮,“你问够了没?要送小爷去官府就干脆点!”
他摇摇头,轻笑:“有判断,有头脑,有手段。我只是觉得……你不错,很不错。”
男孩愣住。人皆骂他惧他不屑他,却从来没有人夸过他。
他已经做好了被押走的准备,反正在哪儿他都是“臭虫”,牢里或许更适合他,却没想这个衣着普通的大伯,末了只轻轻一句,“不错”。
“大伯”伸出手,不怕脏似的,擦干净他脸上三天没洗的泥痂,笑了。
“我叫贾章。我家里有个学堂,以后,只要你愿意,大门都向你敞开。”
他大惊。
人尽皆知的“文贾武程”,东周王朝的立国肱骨,这满脚泥的大伯竟然是贾家家主。
他顿时手足无措,难得露出一分那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你,你是当官的!小爷我是下民,你也不怕我把你学堂烧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只会斗鸡,遛鸟,带小弟收商铺的孝敬钱……我,我不会念书……我怕,把你学堂的地弄脏了……”
他笑意愈温和,道:“你捣鬼县太爷,是因为他伤了你小弟。这种‘狗官’,世上还有很多,像你小弟一样,承受了‘天道不公’哭诉无门的人,也还有很多。你一把把放火,能放得过来么?”
“有这么多?可恶,太可恶了!那我……我该怎么办呢?”男孩疑惑的眨眨眼,眸底的戾气一寸寸澄清。
他抚抚男孩蓬草般的头顶:“小孩儿,去往高处吧,就能看得远,再远些!你就能发现,光明有多少,罪恶就有多少。当你真正站在高处之时,就把那些罪……连根拔起!一个都不放过!好不好?”
“好!”男孩似懂非懂,却立马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