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斌听了笑笑,没接话,吸着烟,也看着远处的树林。

    自从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水库,便经常来这片滩地。脚下的草地和对岸的树林,见证了他们从两个懵懂而又轻狂的愣小子,慢慢长成人高马大、老于世故的“爷儿们”。只不过近两年,他们很少再到这里,大部分见面的时候都是在酒吧或其中一人的办公室,高谈阔论的话题,要么与生意、金钱有关,要么就是女人……只有在这里,才会回忆起孩提时代那些打打闹闹的嬉戏情景,耳边仍有对方还未变声之前,那带着男童特质的嘻哈之音。

    谭斌与方浩儒同岁,1976年唐山地震时,也就两岁左右的他失去了双亲,被救灾部队的养父母领回家抚养长大。一开始取大名“谭兵”,上学后他自己非要改成文武双全的“斌”,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生日,因此两个男孩二十岁之前一直不知道谁比谁大。十四岁时,哥俩约定,就以个头儿来论资排辈,谁长得比对方高,谁就当哥。之后的六年间两人的身高几乎是齐头并进,直到满了二十岁,谭斌身高一米八一,而方浩儒脱了鞋的净身高总是停留在一米七九,愣是没突破“八零”大关。这两厘米的悬殊,不仅让方浩儒每每被谭斌贬为“中等个头儿”,还让他屈居弟弟之位也成了定局。一开始方浩儒对此颇有不服,而后却发现,其实当弟弟的甜头也不少。他在家里总要头顶“长子”的大帽子让着弟弟妹妹,似乎到了谭斌这里,算是全都“找补”回来了。

    在这片清静浑朴的草地上,两人比过无数次的摔跤,毕竟谭斌是跟着军人父亲长大的,几乎次次都是他赢;直到二十岁以后,兄长的意识促使他明白应该让着弟弟,于是方浩儒才有了“挽回名声”的机会。但过了那疾风怒雨的青春期,人长大后也懂事了,比画比画,相互都会“悠着劲儿”,而两周前兄弟俩大动干戈,也是二十几年来头一回真的红脸。

    不过两人心照不宣,这一架虽然都出手狠了点,但这笔恩怨的糊涂账算是一笔勾销了,谁都不会再记对方的仇。尤其是方浩儒,想想谭斌这十几年当哥当得也确实够情够义,有时他甚至觉得,比起方浩良,谭斌更像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早上谭斌约他见面谈事,他借口不想挂着伤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见面,约到了这片草滩上。或许,也是他想念过去了。

    “小溪知道你是来见我吗?”谭斌喝了口酒,问道。

    “不知道,我只说出来见个人。”

    “呵呵,她是不是特恨我?”

    “你本来就遭人恨!瞧瞧你干的缺德事儿,差点儿弄得我们家破人亡……”

    “哎,哎,求您嘴下留情成吗?我也挺内疚,不过你也不至于说我害你‘人亡’吧……不就一条胳膊嘛,放心,真要是废了,我谭豹子一只前爪赔你,再搭一条后腿!”

    “搭上你这条命都不够!就因为你在这儿作怪,差点儿害死我们家孩子!”

    谭斌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得!这事儿确实怨我!回头小家伙出生了,干爹我一半的身家全姓方了!”

    “你可真有诚意,貌似赔罪也得捞点儿便宜,还想混个‘干爹’当……你先看小溪答不答应吧!”

    提及陈溪,谭斌又有话数落方浩儒:“瞧瞧你个缺德东西!这老天爷也真是不开眼,怎么不好好治治你?这边儿小溪为你怀着孩子,那头儿你还有何艳彩伺候着——行,小子哎!你倒什么都不耽误!”

    “你懂个屁!”方浩儒被他揪到小辫子,又有些不肯认账,按他自己的理由,这些事情哪会是谭斌这种人能理解的。

    “我什么不懂?!说白了你不就是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儿嘛!要么说你这人特‘孙子’呢,你这么做,对得起小溪吗?”谭斌愤然道,五官都快挤到了一起,“人家小溪只不过是迷糊了在我床上躺了一会儿,你就恨不得吃了她再来找我拼命。噢,轮到是你自己在外面泡妞,居然还这么心安理得?!”

    “我说你这人,变得可够快的!原先净给我出馊主意,让我别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没结婚那会儿就鼓动我抓紧时间再‘自在’几回……现在又扮起了正人君子来教育我,你他妈说话还有点儿谱没有?”

    “甭跟我来这套!以前我不知道你媳妇儿是谁,现在知道了,所以变说法了,怎么着吧,不服?!”

    方浩儒拿起酒瓶,仰脖子咚咚灌了几口,用手背抹了下嘴又道:“懒得跟你废话,够哥们儿你就替我保密,我会一直对她好的。”

    “合着您还准备死咬着何艳彩不放啊?!我说——”

    “得得得,别废话了!到底帮,还是不帮?”方浩儒打断谭斌的话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脸上丝毫没有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