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兆跟方俊聊了一些法务问题,给他冲了咖啡,方俊连声道谢。办公室电话响起,云凰兆走过去,看了一下电话号码,略有迟疑的站在原地,稍加停顿,她还是接通了。是何畅园打过来的,说她手机始终无法接通,只好打了办公室固话,何畅园告诉她,需要尽快约一个时间见面谈,云凰兆一边解释一边翻着办公桌上的一个紫色的笔记本,看了看日程表,跟何畅园约了明天上午,挂掉电话后云凰兆一转身,方俊眼神慌乱的样子正好被她瞧见,但她不动声色的在方俊对面坐下,问他咖啡是否合口,方俊唯唯诺诺的点点头,没话找话的顾左右而言他。
云凰兆很清楚方俊的为人,能力强,社交圈子广,其中三教九流不一而足,机敏而工于心计,艺高而常失大义。此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好色。平时就有不少桃色新闻,非议很多,本来相貌就很普通,加上相由心生,脸上更是横添了很多见不得光的鄙陋之色,眼神即使再掩饰也是欲盖弥彰,袁柳仞生前非常厌恶此人,就因为这个原因,自从方俊加入京华律所成为合伙人以后,袁柳仞就换了法务合作方,为此方俊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次云凰兆又找到方俊,这让他始料未及,甚至受宠若惊。不过对方俊而言,都无非是一笔业务,有钱赚就行,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云凰兆主事,能借此缓和一下跟袁氏集团的关系也未尝不可。云凰兆似乎并不在意方俊这些毛病,哪怕是刚刚方俊用那种猥琐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自己,她也无动于衷,仍是平静的淡然处之,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云凰兆对此似乎没有太多三六九等的分别,欣赏也好,讨厌也罢,她总是一副江心自流无关风月的样子,或者说,她连欣赏和讨厌都几乎没有,别人有别人的因果,她有她自己的本自具足。这个人,挺不可思议的。方俊喝了一口咖啡,或是真心或是恭维,连连称赞,云凰兆微微一笑,又给他添了些咖啡,说,“方律师,公司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千头万绪,也可能会有更多的变数,京华律所是最熟悉我们公司业务的,你们应对起来也会更驾轻就熟,以后还得请方律师多费心。”,方俊应声一笑,说,“好说好说,云总客气了,能跟袁氏集团继续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正说话时候,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云风禾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见方俊也在,话到嘴边又忍住,但语气仍然很重的对云凰兆说,“姐,我有事找你!急事!”,然后俞凤檐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她刚才一路小跑也没能跟上拦住云风禾,这会儿见办公室里此番情景,也不好再说话,兀自站在那儿,有些尴尬的样子。
云凰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未加责怪,起身把俞凤檐拉到座位上,对方俊说,“方律师,这就是袁总的女儿,俞凤檐,你们先谈谈。”说完对俞凤檐笑了笑,点头示意。俞凤檐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但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只要看到云凰兆那个深沉而平静的眼神,她马上就能安定下来,于是坐下,跟方俊礼貌的打着招呼。云凰兆转身,看了云风禾一下,默不作言,径直走出办公室,云风禾随即跟上。云凰兆走进另一间办公室,云风禾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带着质问的口气问云凰兆,“姐,公司是不是出问题了?很严重的问题?”,云凰兆并不作声,慢慢回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走向窗边。云风禾紧接着又问,语气显得更不耐烦了,“姐,我问你呢,真急死个人!”,说完上前两步,站在云凰兆身旁,怒气难平。云凰兆想了一会儿,悠悠的说,“公司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一言一行都要心中有数。”,云风禾是个识大体的人,虽不情愿,但还是克制住情绪,说,“知道了。”,他见云凰兆转头看向自己,目光与她一碰,随即移开,刚才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云凰兆这才接过刚刚的话题,说,“无论碰到什么事,首先是冷静,否则就不要说,不要问,更不要做,什么时候没了火气,再有所动作。说说吧,从哪儿听来的?”,云风禾急切的问,“在山上碰见沈大宝了,发生点儿不愉快,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咱们要并到他们公司那边,有这事儿吗?”,云凰兆又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说,“公司业务现在很困难,袁总又出了意外,股东们难免会有些悲观,市场环境也今非昔比了,咱们的确是站在了十字路口,何去何从,祸福难料。沈赵遇跟袁总恩怨已久,两家斗了这么些年,能把咱们一口吃掉,他正求之不得,现在这节骨眼上,他恐怕已经开始谋划下手了,所以咱们要以静制动,一切小心谨慎,切记不能自乱阵脚,授人以柄。”,说完看着云风禾,眼神笃定,云风禾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会儿他也平静下来了,但脸上仍是忧心忡忡。云凰兆顺着飞鸟鸣叫的声音抬头看着天空,不着痕迹的说,“不要跟沈大宝再闹,那是一个负能量很大的人,何必非要跟他链接上呢,你一看他就动怒,不见得全都是他的问题,反而是你的习气你的惯性造成的,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不要着急去评判,去下定义,其实他们没什么分别,从你内心的设计中把这个参数去掉,你就容易平静下来了。”,云风禾听了沉思片刻,似懂非懂的说,“明白了。”,云凰兆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云风禾只是听明白了话的意思,但实际上并不代表是懂了。她转身开始朝外走,同时说,“晚上我去找一下沈赵遇,投石问路,顺便给沈大宝解释解释,我自己去。”,话音落时,她已经走出去了,云风禾仍是心有不甘,但觉得刚才云凰兆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是对的,心中宽慰了不少,之前的怒气倒是渐渐平息了。
云凰兆回到办公室,方俊告诉她有关细节已经没问题了,随时可以办手续,云凰兆让他尽快,又嘱咐了几句,然后方俊离开了。云凰兆对稍后走进来的云风禾说,“你跟妹妹先回吧,下午如果没有工作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安排。”,说完也离开了。俞凤檐悄悄的问云风禾,“挨骂了?”,云风禾笑着摇摇头,走到茶台那儿一边磨着咖啡一边说,“你不了解我姐,她从来不责骂人,天大的错儿她也无非就问问情况,问完,好,知道了,你去吧。但越是这样,犯错儿的人反而越不自在,还不如骂你几句呢。”,俞凤檐附和着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云风禾的话,她也可以感受到云凰兆的处变不惊,不怒自威,但内心深处除了敬佩,还有一些害怕,这个深埋心底的情绪偶尔也会钻出来搅乱她的思想,她告诉自己绝不可忘乎所以,一切需小心谨慎。云风禾问俞凤檐下午要不要再到附近转转,俞凤檐想到那个让她既期待又担心的股权转让手续,一时间也没了心情,就推说有些累了,云风禾便不再多说,两人在办公室喝着咖啡,闲聊了会儿,然后各自回去了。
云凰兆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开车到了市东郊的心居茶社,其实这个地方算得上是沈赵遇的私人会所,低调奢华,采用会员制,各界名流经常出没,下午的时候两人约在这个地方见面。云凰兆在门口正好碰见往外走的喜莲雨,给她打个招呼,问,“莲雨,出去呢?”,喜莲雨一脸欣喜的说,“你好云总!不出去,岚星回来了,我出来接接他!”,云凰兆随即站住脚步,关切的说,“江总这次出国时间不短呢,有两个多月了吧?”,喜莲雨忍不住往外张望着,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俏皮的说,“是呢,这小子老爱往外跑!我就刚接到他电话,说已经下飞机了,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云凰兆微微一笑,说,“江总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喜莲雨倒也不腼腆,幸福洋溢的朗声大笑,然后对云凰兆说,“云总,我爸在里面等你呢。”,云凰兆点点头,说,“好,晚些时候再拜会江总。”,说完进入茶社,正走着,沈赵遇从一个房间出来,站在走廊上热情的朝她问候,“云总,听见像你的声音,来来!请进请进!”,云凰兆微笑示意,随沈赵遇进了房间,把一个礼盒放到角柜上,说,“沈总,佩里戈尔的黑松露,不成敬意。”,沈赵遇双手抱拳,满脸堆笑的连连称谢,请云凰兆坐下,给她倒上茶,说,“云总今天是忙里偷闲啊!”,一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拿目光瞥了一眼云凰兆,不动声色的做着茶艺。云凰兆并没有直接应答,她注意到茶台上零散的放着些刚写过的宣纸,赫然可见上面的三个字,沈赵遇,于是云凰兆岔开话题,问,“之前总听说沈总的书法也是一绝,今天总算是见着真迹了,还得请教沈总,写自己名字,是有什么说法吗?”,沈赵遇一边沏着茶,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些书法,先是客气的连连谦让,看似漫不经心,脸上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虽然不易察觉,但对于云凰兆而言,这无异于洞若观火。沈赵遇说,“我呀!明年就是一个甲子!老啦!就好点儿舞文弄墨啥的,可是老觉得没啥可写的,你说奇怪不?现在我是想明白了,哪怕写尽天下锦绣,也不如写好自己的名字,这才是实在的,一个人,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写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对吧,云总?”,说完眼神别有意味的看着云凰兆,脸上似笑非笑,云凰兆听的很明白,他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但这些所谓的博弈在云凰兆面前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她仍是微笑的点了点头,迎着沈赵遇的眼神,没有畏缩,也没有对抗,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眼睛里仿佛空无一物,又似乎无所不容,像一面镜子一样,所呈现出的,其实只是沈赵遇自己的样子。对视片刻,沈赵遇首先把目光移开,起身走到香炉旁,又取了一盘香点上,放入其中,转身对云凰兆说,“我向来佩服云总的为人,如果不是男女有别,我想咱们一定会是好兄弟!”,云凰兆品了一口茶,轻声称赞,然后轻描淡写的说,“沈总抬爱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在沈总面前我都是晚辈。”,沈赵遇听了幽幽的笑了笑,给云凰兆添了些茶。云凰兆稍作思索,切入正题,“沈总,我今天来,是特意请罪的,上午大宝跟风禾闹了点儿不愉快,风禾下手没轻没重的,误伤了大宝,实在是对不住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因为这些小辈咱们两家伤了和气。”云凰兆说的恳切,言辞之中,足见诚意。沈赵遇没等云凰兆讲完,连连摆手,兀自大笑起来,“这不是见外了吗!这点小事儿还用得着云总专门跑一趟?你呀,多虑了!”,云凰兆也笑着说,“沈总大人大量,谢谢。”,沈赵遇又客气的挥了挥手,拿茶钳新取了一些普洱,放入壶中,随即脸色骤然一变,略显担忧的问云凰兆,“云总,我冒味的说一句,袁总出了这样的意外,我深感痛惜,贵公司在行业里深耕多年,有口皆碑,在这个节骨眼上,稳定是最重要的,不过近来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于贵公司很不利呀!云总需要帮忙的,你一句话,吩咐过来就是了。”云凰兆对于这个话题,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所以沈赵遇直截了当的讲了出来,她倒不觉得意外,于是坦率的承认了目前公司所遇到的问题困难和负面消息,沈赵遇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然听着,等云凰兆讲完,他有意无意的试探着说,“云总,都说同行是冤家,我不赞成这个说法,之前很多年咱们有些误会,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以表心声,今天我想说点儿心里话,咱们两家这么些年来,恩恩怨怨,风风雨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这一年来我就觉得累了!想退下来,抓住手里这些所剩无几的时间,干点儿别的事,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云凰兆平静的听着,似乎内心深有触动,渐渐有些出神,眼神从感慨慢慢的转向空洞,以至于虚无。沈赵遇说完,见她似有心事,怔怔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气氛有些冷,于是对她说,“云总,喝茶。”,云凰兆这才把思绪拉了回来,呷了口茶,语气中隐隐带着伤感的说,“沈总说的是啊,从我本心而言,我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袁总于我有知遇之恩,理当图报,我不会是个生意人,我想自己大概率会成为一个独立音乐人,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希望以后可以实现吧。”,沈赵遇在这一刻,突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和心结,真切的被眼前这个女人打动了,不是她的梦想有多出人意表,而是她的话,她的神态,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质,不得不令人侧目动容。但沈赵遇毕竟是城府极深的人,他也没有文人墨客的多愁善感,当然不会因为云凰兆的这些感慨而耽留徘徊,所以刚才内心的那一丝触动只是昙花一现,借着这个话题,他进一步的试探,“没想到云总也有陶潜之志,谢客之情,咱们越聊越有共鸣了!我现在是着急退下来,但董事会不同意,最近又提交过来几个收购计划,想把市场再整合整合,搞得我为这事儿很是苦恼,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说完他摆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起身走来走去的,显得有些焦躁。云凰兆仍是平静的坐在那儿,看到有一只非常细小的黑色的虫子沿着桌腿爬到了桌面上,她伸出手,极其小心的吹着气把虫子赶到桌沿,落在手掌心,又轻轻的把虫子放回地上,然后起身,微笑着说,“沈总追求返璞归真,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现在就退下来,恐怕为时尚早,贵公司乃至整个行业,怎么能少得了沈总的主舵领航呢。”,云凰兆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沈赵遇随即转过头看向她,云凰兆接着说,“沈总,我得回公司了,改天再登门请教。”,沈赵遇先是一愣,没想到话茬在这里戛然而止,略微感到有些突兀,但他也清楚云凰兆向来惯于不按常理出牌,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客气的挽留她一起吃晚饭,云凰兆婉言谢绝,辞别后正往外走。
云凰兆在走廊上迎面正好遇上喜莲雨和江岚星。江岚星热情的给云凰兆打着招呼,一脸惊讶的说,“云总这么着急走?”,云凰兆笑着解释说公司有事,一边伸出手跟江岚星握了握,一边不着痕迹的拿余光打量了一下他,这也难怪,站在后面的沈赵遇刚一瞧见江岚星就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江岚星少年老成,仪表堂堂,唯一不足的是个子有些矮,如果跟云凰兆一边站,几乎要矮了半头甚至更多,他今天特地穿了增高鞋,这样一来显得不落下风,云凰兆觉察到了,但眼神里只是浮光掠过,反观沈赵遇则表现的更为明显,或者说是故意盯着江岚星的脚看了看,毕竟他虽然不反对喜莲雨跟江岚星交往,但也始终并未赞成,他既有对江岚星行事风格的不满,也有出于对风头正劲的业界明星的拉拢,其中曲折,不一而足。云凰兆跟江岚星寒暄了一会儿,微笑辞别,回公司去了。沈赵遇转身看了看喜莲雨,没有作声,但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冲江岚星热情的笑着,但细心的人不难觉察出来只是客套而已,江岚星倒不在意,依然对沈赵遇恭恭敬敬的。喜莲雨是个直性子,刚才他们几个人言谈之外的微妙之处她都不曾察觉,兀自乐呵呵的笑着,还沉浸在恋爱重逢的欢喜当中,她对沈赵遇说,“爸,你们先聊着,我去安排晚饭。”,沈赵遇嘱咐她说,“岚星喜欢吃的老三样别忘了!”,喜莲雨一脸娇嗔的模样,大声的说,“怎么会忘!你的上汤焗龙虾取消了!”,说完邪魅一笑,对江岚星俏皮的说,“老爷子上周痛风又犯了!给他疼的嗷嗷叫!”,江岚星连忙关切的看向沈赵遇,沈赵遇则摆了摆手,故作嗔怒的瞪了喜莲雨一眼,转而笑着对江岚星说,“别听丫头胡扯,不要紧!”说完,把江岚星让进屋里,又转头对喜莲雨交待,“晚上喝点儿红酒吧”,喜莲雨使劲点点头,然后兴高采烈的到后厨去了。等两人落座,寒暄问罢茶过三盏,沈赵遇开门见山的说,“岚星,听说要引进德国的设备?”,江岚星坐直身子,先是赞了一句,“好香的茶!”,借着这个空当他稍作思考,沈赵遇突然这么一问,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引进德国最先进的生产线,本是公司的绝对机密,因为有了这条生产线,江岚星就跨界到了跟沈赵遇云凰兆同一个行业,为此他暗中布局,筹谋已久,所以沈赵遇的消息之灵通让他心中一惊,但他仔细想想其中也并无什么诡谲,以沈赵遇的阅历和见识,加上人脉深广,行业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被他尽收眼底,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当然,沈赵遇这么直截了当的讲出来,也是为了宣示一下他作为行业权威不容动摇的江湖地位。江岚星对这些了然于胸,于是故作轻松的接着说,“什么都瞒不过沈总,确有此事,这段时间在欧美考察了不少工厂,最终敲定德国的设备,一直以来我这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两眼一抹黑,怕做不好,不过仔细想想,我就认定了一点,我们这些小辈一路走来,唯沈总马首是瞻,前有车后有辙,跟在您后面照着学,总是不会差的。所以就下定决心试一试,希望能够不让沈总失望。”沈赵遇幽幽的一笑,提壶又给江岚星添了些茶水,提高声音说,“岚星过谦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好干!”,江岚星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做了个双手捧杯的姿势,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但并没有作答,而是岔开话题,疑惑的问,“叔,云总今天过来是…”,沈赵遇正低头沏着茶,听到江岚星这样称呼自己,右脸的颧骨肌微微跳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她弟弟跟大宝呛呛了几句,可能是动了手,这不过来陪个不是嘛!”,江岚星哦了一声,随即问起来沈大宝,“大宝呢,回来还没见着他。”,沈赵遇顿时笑意全无,一脸嗔怒的说,“别提那个逆子!整天没个正形!烂泥扶不上墙!”,说完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江岚星劝慰他说,“大宝天性洒脱,沈总你别过于苛刻了,假以时日,大宝还得独当一面呢。”,沈赵遇明白这话只是客套而已,附和着哼声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后来两人随便聊起些国外的见闻体会,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接近七点钟的时候喜莲雨过来叫他们去吃晚饭,一行人都到后厅去了。
云凰兆快到公司的时候,见后面一辆警车快速的跟上来,尾随而行,等到了门口,云凰兆刚停住,后面车滴滴响了两声,她在后视镜看到何畅园从车窗探出头来朝她挥了挥手,云凰兆降下车窗,对保安招手示意让后车跟着进门,随即驶进院内,何畅园经过门口的时候又跟那老头热情的寒暄了几句,两人看上去已然非常熟络,仿佛老友相见似的,云凰兆下车后,看着何畅园把车停住,微笑着问,“何队?不是约的明天上午吗?”,何畅园打开车门不小心把包儿掉在地上,又赶紧拾起来,拍了拍包儿,笑着说,“等不急啊,云总!要紧事儿!”,云凰兆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说,“何队,办公室谈吧。”,何畅园说好,两人随即上楼去了。等两人坐定,何畅园开门见山的对正准备沏茶的云凰兆说,“云总,别忙活了,不多停留,一会儿就走,先说正事儿吧!”,云凰兆点点头,走过来在何畅园对面坐下,何畅园注视着她,职业习惯使然,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不过云凰兆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始终是一片云淡风轻,过了五六秒钟,何畅园首先下探了一下眼神,动了动坐姿,说,“云总,现在有证据指向袁总是之前至少三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虽然袁总有此意外,但我们必定会继续深查到底!希望云总能够配合,不知道云总对此有什么想法?”,云凰兆眼中流露出一些微微的悲凄,目光移向旁边怅然不语,过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善恶有报,忠孝难全,万事依循天意吧。”,说话时转头看向何畅园,眼中已是泪光闪闪,继续说,“配合警方调查本是我的义务,希望何队早日查清真相,以正视听。”,何畅园一时间微微的怔住,内心很复杂,有好奇,有不解,有质疑,有感触,以至于他忽然间有些语塞。云凰兆觉察到了何畅园的异样,便岔开话题,主动谈起了俞凤檐的事情。何畅园拉回思绪,听了一会儿,附和着点点头,然后打断她说,“云总,王禄亿这人怎么样?”,云凰兆眼中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光波一闪而过,她略加思考,说,“他是袁总多年的朋友了,一开始是竞争对手,后来他的公司出了问题,甚至一度经营不下去,可以说是高开低走,袁总帮过他不少,他才得以渡过难关。”,何畅园紧接着追问,语气中渐渐多了不少机锋,“云总跟他熟悉吗?”,云凰兆平静的看着何畅园,不假思索的说,“算不上熟悉,受袁总所托,请他办过几次事。”,说完,她明显的感受到了来自何畅园眼神中的审视和紧迫,但她始终不动声色,淡然以对,一双目光仍似平湖秋月,无阴无晴,谈不上回避,也没有任何的对抗。何畅园端详了她一会儿,心知打算通过这种方式看出云凰兆的破绽显然是徒劳的,于是收回刚刚眼神中的凌厉,转而随和的笑了笑,起身,把这一番谈话戛然止住,说,“云总,那就不多打扰了,后续有什么需要问的,我再联系你!”,说完就径直往外走,云凰兆随即跟上,送他下楼,两人就此别过。
何畅园心事重重的,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溜过了斑马线才发现是红灯,一脚急刹停住,左右两边车辆纷纷绕行,偏偏这时候红绿灯又坏了,不到十分钟,这个路口俨然堵成了一团乱麻。何畅园正好在路当间,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四下喇叭声,叫嚷声此起彼伏。他正是心烦意乱,哭笑不得,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此番情景又何尝不是目前案情的现状呢,恰如一个小小的疏忽引发了诸多连锁反应,以至于纷杂盘桓,晦暗不明。他想到,一定是有些细节被遗漏了,接下来必须要再次重新的抽丝剥茧。就这么想着,好了好大一会儿,经过交警的指挥,路上总算疏散开了,何畅园回到局里,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杨霖桦跟陈箫芸在高声讨论着什么,走进去扫了他们一眼,板着脸,神色焦虑,杨霖桦站起来,急切的说,“何队!正找你呢,你电话打不通。”,何畅园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看,眉头又是重重一皱,焦躁的说,“路上堵车了,没听见电话!”然后盯着杨霖桦,在等他继续说。杨霖桦楞过来,赶紧汇报,“何队,御华酒店有新发现,七楼堆着的一部分建材在案发前被人动过,据酒店经理证实,七楼和八楼的装修因为工程款纠纷已经停了三个多月了,平时基本上没有人到这两个楼层,但是七楼走廊上的瓷砖,复合板还有梯子,上面的灰尘分布情况跟其他在客房内的同类建材相比要浅很多,找施工负责人核实过,建材是一个批次同时运到七楼和八楼的,而且这个负责人在两个楼层仔细的检查过,确认仍然是他们停工前的进度状态,应该是有人曾经搬动过那些东西,可能当时发现由于上面灰尘较多,留下了明显的抓印,于是刻意擦拭过,这样一来就不至于被一眼认出那些痕迹,我们推测这很可能是嫌疑人所为。”,何畅园渐渐松开了一些紧皱的眉头,凝神思考着,不住的点头。这时候陈箫芸也补充说,“何队,我有一个问题,王禄亿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反抗能力并不算很强,凶手要灭口,为什么非要拉上黄亮呢?何况黄亮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又胆小怕事,就不怕他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节外生枝?我一直很纳闷这个…”正说话时,她突然停住,眼睛直愣愣的看向门口,何畅园跟杨霖桦也齐双双扭头看过去,诧异的发现刘磬石站在那儿,他手上还打着石膏,有点儿傻乎乎的冲他们三个笑着,杨霖桦急忙迎过去,把他让进来,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关切的问,“啥情况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咋还偷摸回来了呢?”,陈箫芸见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赶紧也上前搀扶着他,嘘寒问暖,何畅园则仍是坐在那儿,盯着他,有些责怪有些不解的微微笑着。刘磬石受宠若惊似的连连道谢,跟杨霖桦和陈箫芸开着玩笑聊了几句,这时候周副局长站在门口冲屋里笑着说,“呦,这么热闹!磬石你来一下!”,同时给何畅园暗暗递了一个眼神,何畅园立即会意,等刘磬石随着周副局长离开后,又跟杨霖桦和陈箫芸聊了一会儿,借口去卫生间,出了办公室快步走到周副局长屋里,一进门,跟周副局长和刘磬石碰了一下眼神,三人心照不宣,这时候刘磬石起身,站在何畅园跟前,肃然立正,大声的说,“师傅!我是回来请命参加卧底任务的,愿立军令状!”,言语间铿锵坚毅,正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