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贽笑了笑,“此行冒昧登门是想与你做一桩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楚元宵只在瞬间就似乎明白了他说的那桩买卖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摇了摇头,但并未明说,含糊其辞道:“家里穷,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卖的,所以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你都不问问我要买什么?”柯玉贽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如此轻易下结论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有些什么误会?但似乎你我这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吧?”
楚元宵摇了摇头,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一边淡淡道:“没有误会,我对你也不存在什么恶意,我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我对你们这里有个大致的了解。”柯玉贽依旧没有表现出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仍旧是笑了笑缓缓道:“你们这里最有钱的无外乎就是那四家大姓,如果你能答应这桩买卖,我能保证你得到的价钱足以让你后半生都能如那四家一样成为一个绰绰有余的富家翁。”
“我一贯认为谈买卖谈不拢无非是价格不够公道而已,这个天下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用价钱来衡量的,人是,物件也是。”柯玉贽似乎对自己给出的价钱极其胸有成竹,傲然一笑道:“当然,你如果不满意也可以再往上加一加,如果不太过分自然也能商量。”
楚元宵很快就收拾好了两副碗筷,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眼那个一脸傲意的少年公子,过往的十三年间,这种表情几乎是他看过最多的表情。
那些认为自己站在上风的人们几乎都是用这种俯视的目光看着他,从没有人在意他有什么话想说,也没有人会真心觉得如他这样的孤苦少年能说出来什么值得考虑的事情,给一个看似公道的回应,不过是为了显得和气又亲善一些罢了。
仅此而已。
看惯旁人眼色的贫寒少年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有时候也会尝试着去理解他们一些,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两件事从来都不冲突。
几乎没有犹豫,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价钱够不够的问题,你想要的那件东西对我也很重要,所以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就是不想做这笔买卖而已。”
此话一出,对面那个富贵少年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不再如方才那么和颜悦色,他微微眯起双眸凝视着这个油盐不进的泥腿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反倒是一直跟在柯玉贽身后的那个年迈老妪脸色阴冷,语气不善说了一句:“小子,做人得有分寸!有时候贵人给你脸面是你的荣幸,你若还不兜着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楚元宵看了眼那个突然说话的老妪,然后把目光重新转回那个富贵少年身上,他突然就笑了:“其实从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只不过是不想与我这样的人多说废话所以才假装很亲和而已,但是从内心里你其实多一个字都不想说对吗?”
“那你又何必非要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呢?”柯玉贽骤然收起脸上最后一丝笑意,语气凉凉:“我家那位教书先生总是爱说一句‘难得糊涂’,我以前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好,但此刻我突然觉得放在你身上会是个出奇好的建议!”
他微微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对面那个他开始有些讨厌的贱民,已经懒得废话了,直接威胁道:“我猜你可能不太清楚用仙家手段弄死一条狗会有多简单!你同样也不清楚一个人真正的悲惨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劝你在我还有耐心跟你和和气气讲价的时候就好好听劝,给你一根骨头就好好叼着!”
“你要知道,在我看来弄死你其实并不如弄死一条狗更有趣!”
手中还端着碗筷的贫寒少年闻言突然有些好笑,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浑身透着威胁冷意的富贵少年,笑道:“你知道吗?就在几天前曾有个人站在我家墙头上跟我说他是来收我命的,我当时害怕极了。”
“可是到今天听你威胁我的时候,你前前后后又是装模做样的笑脸商量,又是冷着脸的威胁,还用了你大概所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想要羞辱我,但其实我反而没有感觉到一点害怕,我甚至从你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
少年看着对面两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轻笑了一声道:“有时候废话越少的人反而越可怕!这个道理我现在白送给你,你都不用说谢谢!”
直到此刻,柯玉贽终于第一次正视了一眼面前这个泥腿子,他抬头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白云深吸了一口气,再低下头时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温和,轻笑一声:“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