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的手已经摸到明月的小腹上，她咬了咬牙，死命的往下推了下去。浑身都血液在那一刻好像都逆流了，盆骨像是被人生生的劈开了。明月在昏睡中猛地惨叫一声，她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的鱼，胡乱的就要躲开，偏偏又被燕昭狠狠的钳制住。她是疼疯了，手指在燕昭胳膊上划了一道道的血痕。嘴里还哭喊着，“疼，好疼，阿庭，阿庭我好疼！”燕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淡淡的看着那婆子，“再来，”明月的嗓子都喊哑了，只有几个破碎的哀泣从嗓子眼挤出来。她早没了挣扎的力气，浑身只是被疼痛激的下意识的抽搐。她疼晕了，拽着燕昭的袖子颤抖的问他是不是要生宝宝了。燕昭摸了摸她的头发，上头早就被冷汗打湿了，他语气温和，只是声音带着些不自觉的颤抖，“是，要生宝宝了，明月再忍一会儿。”又是一阵疼痛，明月疼的身子一弓，从嘴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符，“我知道的，生孩子都是这样疼罢，阿庭你别哭，其实…其实也不是那么疼。”燕昭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早就不自觉的流了泪。他低头亲了亲明月的嘴角，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这个傻姑娘，她知道什么呢。她知不知道药是他亲口吩咐熬的，孩子是他亲眼看着流掉的。可这个傻子还在惦记着他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昭两个胳膊都压的麻木的，一颗心疼的千疮百孔。终于听到太医说，“好了。”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只燕昭一个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泪水垂着掉到了明月的脸颊上。你的家国是我亡的。你的孩子是我流的。你大概恨死我了吧，这样也好，也许恨着我你往后还能好过些。他抬起手，摸了摸明月的脸颊。你且等着，那些我欠你的，都会还给你。明月昏睡了两日才醒来，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脑海里猛地撞进那夜残破的记忆。她没喊也没闹，只是把身子蜷缩起来，睁眼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宫女来劝过好几次了，她不吃饭也不吭声，就那么干巴巴的躺着。到了晚间，终于见到了燕昭。他消瘦了许多，眼底有些乌青，想是多夜未曾好眠。“怎么不吃饭？”他坐在榻边，摸了摸明月的额头，“是不是发热了。身子还难受么？”“原因。”明月终于开口了，说了她清醒以来的第一句话，嗓子早就被喊坏了，说出来的话沙哑不堪。唇上那日被她发疼咬了好几个口子，如今一说话全都绷开了，整个唇显得苍白而殷红。燕昭沉默的一会儿，“这个孩子不能留，生下来你会死的。”“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月红着眼睛，她翻身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枯草堆。“朕若告诉你，你会答应流掉它么？”明月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释怀，反而笑了。“燕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你凭什么不告诉我破国的真相！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孩子的事情！你总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底，你总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燕昭没动怒，他甚至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不要你的道歉！”明月攥着燕昭的袖子，声音哽咽。“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燕昭抬手替明月擦干了眼泪，低声哄着，“都是朕的错，你别气了，身子还虚着。”明月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里，她无力的又躺了回去，“恩爱两不疑，想来从头到尾，我们都算不上是一对夫妻。你的话是假的，爱也是。”燕昭动作一顿，眼底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又很快的被他掩去。他很快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顿了顿。“如今，你大概是后悔了罢。”明月接连做了几日的噩梦，有时是刀枪剑戟，破国那日的血肉横飞，有时是深入骨髓的疼痛，她常常惊叫着从深夜醒来，再睁眼到天明。她拒绝再见燕昭，也不再听外界的任何消息。每天缩在自己的寝宫里，甚至连宫门都不出半步。她有时候想，这样也挺好的，一座宫城两不相见，这大概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吧。这几日秋雨连绵，到了深夜也时常惊雷阵阵，惊得明月睡不安稳。恍恍惚惚的，她好像看见一个人走到她床侧。“明月。”她努力的睁眼看，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燕昭。“你又来做什么？”明月拧着眉，语气有些不耐，“我不想见你。”“可是我要走了。”燕昭温和的说道，他低头摸了摸明月的额头。“忘了我罢。”“你去哪儿？”明月有些慌张，她想去拽燕昭的袖子，可定睛一看，面前哪还有这个人！“轰隆！”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明月猛地坐起来，才听见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还没等她发问，就闯进来一个宫女。她浑身都湿透了，裙摆处沾染了鲜血，又被泥污混了，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她看着明月，噗通的跪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殿下，楚兵攻进来来了。”明月脑子像是一瞬间的凝住了，她慌忙的坐起来，扯过一件披风盖住，手拧着扣子却怎么都扣不上。“嘭”大门猛地被撞开。明月手一哆嗦，披风顺着又滑落下去。因为是深夜，屋里只留了一盏烛火。此刻也被猛然灌进来的风吹的摇摆不定。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玄色的衣衫已经湿透了，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剑锋处滴答躺着鲜血。他一路走到明月床前，微微弯腰。明月终于看清了。是顾青。他像是变了个样子，眉眼处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温和，凌厉尽显。他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明月，抬手捞过披风给明月披上，又扣好了扣子。窗外又是一阵惊雷，晃在顾青的身上，明月这才看清，顾青衣服上的哪里是什么雨水，明明是沾染的鲜血。“殿下，陛下在等您。”顾青淡淡道。明月好似还没有回过神，下意识的跟着顾青往外走。外面正下着雨，更将宫廷楼阁浇成了血海一般。一直到走到乾坤宫，看到那负手而立的人时，她才像猛然顿悟似的。“姑姑。”那人回过神，温和的唤着她。原来顾青口里的皇帝是他，明月脑袋疼的厉害，她看着面前的楚琛，一身明黄色衣袍，已经初有帝王威严了。明月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问了出来。“燕昭呢？”楚琛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他抬手给明月擦干净了脸上滴落的雨水。“他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