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号，”庄宇说道，“既然你醒了，来帮我做些事吧。”
进入九十一号记忆主体的童心站了起来，但他似乎仍然有些不习惯这具身体，以至于有些掌握不好平衡，微微晃了两下就又要倒下去。庄宇一把扶住他，牵过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来，跟我来。”说完，庄宇半搂半扶着童心离开了这里。
庄宇十分有耐心，仿佛教导蹒跚学步孩子的父亲，在他的帮助下，童心终于越走越顺畅，渐渐可以不用庄宇过多搀扶，便能独自行走了。
他们来到了一间白色的房间，这里距离九十一号苏醒的房间有些距离。童心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将要看见什么。
房间正中的工作台上，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少年和九十一号年龄相仿，听见动静，便向门口看来，但他却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童心想，如果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很久之前，当九十一号真正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内心产生了一种情绪，叫做害怕。这种害怕的感觉，让他躲在了庄宇身后，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顺应记忆的发展，童心亦往庄宇身后挪了一小步，庄宇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怕，他不能把你怎样。”新生体对旧体存在敬畏心，这是庄宇所了解的。正如九十号见到八十九号时，险被吓哭。如今九十一号的表现已经比九十号及其以前的每一代都好太多，这也意味着，他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躺在工作台上的少年——九十号，看着近前眼前的庄宇，他曾经的父亲，打算最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他不相信，曾经对他那么好的父亲会抛弃他：“父亲，我知错了，放了我吧。”他不该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太过优秀，以至于让自己鹤立鸡群，惹得父亲不开心。
庄宇上前轻抚少年的额头：“你没错，是我错了。现在，睡吧。”他的手上沾了催眠的药剂，只有催眠了九十号，他才能继续做下面的事情。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九十号并没有被药剂催眠，他仍然大睁着双眼凝视着庄宇。
庄宇心中不解，他与九十号对视片刻，忽而笑了出来：“九十号，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九十号没有回答。
庄宇却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九十号，与之前每一代都不同，九十号可以说是他所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存在自主意识的新生体，他没有经过自然受精、孕育与分娩，是仿生智能的终极成品。但他太过完美，以至于庄宇不得不决定将之销毁。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承载时间舱全部数据的生物终端，而不是一个会随时脱离掌控的超人类。因此，才有了九十一号的诞生。从某些方面来看，九十一号比九十号更克制，也更听话。庄宇不禁又想到了九十号第一次睁开双眼，甩开他的手在长长的工作室走廊里大步奔跑的情形。他本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但当他发现九十号开始搪塞，开始撒谎，开始说一做二，甚至背着他将已清空所有意识的八十九号杀死时，他看着为自己辩白的九十号，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既像天使又如恶魔。
应该早作决定，在自己还能控制他的时候。庄宇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他便以定期身体检查为由将九十号困在了工作台上。九十号的大脑太强，以至于他无法快速清空他的意识。直到九十一号诞生，他想或许有了与九十号实力相当的九十一号的协助，他终于能彻底帮九十号“关机”。
但是显然，九十号的适应能力远超他所想象，在之前几次的操作中，便已经对药物免疫了。
“放了我吧，父亲。”九十号轻声哀求。他被这个工作台已经困了许久，工作台不断分解着他体内的能量，让他根本没有离开的力量，他本还试着去挣脱这里，最后却不得不将全部意志用来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
庄宇咬了咬牙，心中涌出一瞬间的不忍，但他很快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再被这个少年所欺骗。庄宇扭过头，不再去看九十号，他迅速找来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电极，一左一右固定在了九十号两边的太阳穴上方。
将其中一根电极的金属端头交到童心手上，庄宇说道：“试着，往这上面输送你的能量。”
童心握住那个金属端头，心念一动，便听工作台上的九十号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呼。惊得童心连忙收回了能量。
九十号扭过头恶狠狠地盯住童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庄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他的目光坚定了许多：“很好，九十一号，你做得很好，一会儿你就照着刚刚的样子做。我不喊停，你不用停下。”